13

博爱党,本质云女

【云次方】生命的故乡

伪现背,师生,平行世界,无限循环

没读前文可以看成大龙穿越遇到小嘎

前文《他是他患得患失的梦》 



01

草原总是晴朗的,云雀在天上飞,撒野的马儿守护着羊群。春日暖风从天边外卷起刮过来,拂过面庞很舒服,郑云龙突然想起阿云嘎的微笑,捏着烟的手抖落些许烟灰。

 

今天是异乡旅人来到苏米图的第一天,作为艺校里唯一的音乐老师,他感到肩膀有些不堪重负,却被草原的魔力吸引着。

 

想了许多,还是追寻老师的脚步来到这片蒸腾着草气的大地,生养他的故乡。

 

初到草原的海滨男人显然还不适应干燥的气候与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四天没拉屎。在第N次努力失败后,他耷拉着嘴角出了茅厕,却在拐角处碰到一个嘴角比他还倔强的内蒙男孩。

 

怀着如厕可能被偷窥的尴尬心情,郑老师依旧秉持着职业精神对其进行人道主义问询。男孩像只被烈日灼伤的小羊羔一样,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这里的孩子大多都是问题少年,他也逐渐习惯了这种单向的交流方式。

 

尴尬地挠过几次头后,郑云龙在办公室见到了始作俑者,被一个内蒙汉子牵着,神情有些怯生生的。男孩瘦的骇人,配上深邃的眉眼和较高的颧骨,活脱脱一具小骷髅,让他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神色都柔和下来。

 

 

02

郑云龙的学生有很多,但阿云嘎的名字和向下的嘴角使他无法不关注这个孩子,而他今天没能如愿出现在课堂上。

 

关心的人但凡有点变故自己就胡思乱想的毛病是改不了了,一下课郑云龙就怀着忐忑的心情满校园撒丫子跑了起来。

 

乡下的特殊学校很难作为纯粹的教学区域独立存在,家禽家畜的养殖使他寻找的范围无限阔大且异常艰难。

 

最终还是在一群混乱中找到了险些被群殴的阿云嘎。

 

集中谈话是少不了。简单了解情况后,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俩人大眼瞪更大的眼。

 

“为什么要动手打人,他们那么多人你这不是铁定要吃亏嘛。”郑云龙操着还不流利的蒙语吊儿郎当地数落。

 

似乎没想到老师会这么说,又像是压根儿没听懂他蹩脚的蒙语,阿云嘎的眼睛更大了,嘴角的弧度却缓和成一条线。担心他眼珠子掉出来,郑云龙又东扯西扯了几句话,放走了眼底写满懵懂的男孩。

 

 

03

可能是那天的谈话起了效果,阿云嘎这几天上课十分认真。

 

郑老师的沾沾自喜一直持续到又一次费劲巴拉地把小孩从混战中揪出来。

 

看着满身的尘土和淤青渗血的眼眶嘴角,他已经出离愤怒了。凭借着手长脚长拎着这群半大小孩的领口向办公室走,身后跟着一个委屈巴巴险些摔倒的阿云嘎。

 

把其他人打发走后,郑云龙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摇身一变成了因暴跳如雷蒙语系统崩溃的青岛男人,声音拔高了好几度,“不是让你不要再挑事了吗”“被揍成这副熊样你满意了?”

 

迟迟得不到答复,他猛地回头刚要发作,无名之火就被倔小孩隐忍的泪水扑灭了。

 

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郑云龙甚至听到了眼泪砸向脚面的吧嗒声。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脾气,还是对一个极度需要关怀照顾的问题少年。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只好满怀愧疚地蹲下将男孩拥入怀抱,一下一下摸着后脑勺尽力安抚。

 

听到啜泣着的“阿布、额吉”这几个单词,搞清事情原委的男人忍不住将瘦到硌人的小朋友搂的更紧一些。

 

待水渍从肩头蔓延至胸口,男孩才抽抽嗒嗒地抬起通红的兔子眼。

 

他用手帕细心擦拭掉泪水和尘土后才把男孩送到教室门口,又将其他人抓回来进行了严肃的单独训话。

 

 

04

之后郑云龙对他更加上心,阿云嘎却在课余时间玩起了躲猫猫。

 

一腔热情无处施展的郑老师意识到该进行一次家访了,于是特意挑了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欣然前往。

 

在耐心解释过阿同学在学校并没有犯什么混,自己只是为人师表来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后,嫂子引他见到了蒙古包不远处山坡上听着磁带的放羊娃。

 

万万没想到老师会来家中找他,阿云嘎满脸戒备地盯着郑云龙,后者却不以为意地在旁边一屁股坐下,随手拿过上了年头的录音机拨弄了几下,却听见里面丁零当啷的零件声响。

 

“这玩意比你岁数都大吧。”郑云龙摸了摸鼻尖讪讪打趣道。

 

虽然嘹亮的歌声被模糊成了缺乏感情的电音,还是不难分辨出其中苍茫的草原韵味。磁带里的歌手也是鄂托克旗的,郑云龙还在青岛时就已经听过他的歌,状似无意地讲解着其中运用到的声乐技巧。阿云嘎来劲了,紧挨着他兴致勃勃地讨论到太阳下山。

 

于是顺理成章地,陪放羊成了每天的必修课,男孩教他将脸埋在小羊羔的绒毛里可以收获快乐,互相进行母语教学也提上了日程,。郑云龙很享受这样的生活,脚边有小羊羔嚼过的草渣,来自大地的风卷过指间绕过面庞向远方奔去,鼻尖是带有奶香的微痒触感,以及一天一个美梦。

 

 

05

后来东窗事发,一个之前训斥过的学生跑过来说阿云嘎被牛踢伤了。

 

关心则乱,郑云龙根本没想到他这个时间点早已不在学校,只顾跟在男孩屁股后头找到牛棚,一头扎进去才发现里面很黑。边呼唤边摸索着往里走的时候,栅栏被从外面锁住

了。

 

获救的希望直到太阳落山终是扑了空,直到明天早上再没有人会经过这里。

 

冬夜里草原气温极低,郑云龙料想自己肯定会冻死在这里。不敢靠近牛群取暖。只好挑暖和的牛粪坐下,尽可能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意识昏沉之际,手电筒的光亮带来了熟悉的声音。

 

他企图活动僵硬的四肢,爬起不成扑通跪倒在地,眼看即将摔个狗啃泥,幸而被冲过来的人及时抱住。

 

郑云龙非常没面子的哭得很大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显然不曾直面过这样的情景剧,阿云嘎讪讪的笑,后知后觉地捂住了鼻子。

 

其实让阿云嘎来救人的正是那个同学,他后悔的很早,可因为不敢直面青岛暴龙,只好去找了阿云嘎曲线救龙。但错误确实也犯下了,念及迷途知返,校方只给了几天处分。

 

 

06

随着青春期的抽条,成长为少年的人问题变得多了起来,“爱是什么?”“爱像夏日蝉呼鸣时的冰镇汽水。”郑云龙沉凝片刻回答道。阿云嘎听过蝉鸣,却没有喝过冰镇汽水,于是只好撇撇嘴作罢。

 

郑云龙记在心里,去镇上采购啤酒的时候,特意用棉袄带回一罐。运的过急,躁动的焦糖色泡沫喷了一身,阿云嘎忙不迭地抻着脖子用嘴堵住那个小口。二氧化碳气泡麻痹了舌头,为不扫兴他还是硬着头皮咽下去,却被返上来的嗝顶红了眼。

 

因为过于狼狈,阿云嘎保持着低头的姿态,悄悄抬眼去看男人的神色,谁料一对上眼神俩人就几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学校里有一台黑白电视,那是启蒙,全班同学通过它第一次知道了音乐剧为何物。少年沉迷于老师口中外面的世界,从中看见了山川湖海。

 

 

08

这天晚上郑云龙打算早睡,却被捶得哐啷响的砸门声绊住了脚步。一打开门是眼眶红红鼻尖也红红的阿云嘎,“今天是草原上天空最晴朗的一天,老师你看过草原的星空嘛,我带你去看星空。”似是被少年热腾腾的气息引诱,他跟着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头,感觉自己的老命要搭上了。

 

真是不服老不行了,最近越发的力不从心,男人腹诽着。少年终于在一片荒凉的黄沙滩头停住了脚步。

 

草原上看星星完全是另一种心绪。

 

诚不我欺,夏末秋初的确是看星星的好时节。星空晴朗通透,是浩瀚的是静谧的更是灵动的,像撒了糖的墨色水晶,在无限远的地方与苍凉荒漠连成一片。夜晚的天地之间,郑云龙抓着夏日的尾巴回到了高三那年,充满好奇同时也满心虔诚。

 

老师的墨水瓶里原来装的是故乡的夜色与星空。

 

七月流火,白天热气逼人,夜里还是很冷的。起身打算送他回去,嘎子不肯,郑云龙这才觉出点不同寻常来,稍微一问便漏了陷,原来是和家里人吵架了。

 

他指着夜空上一颗最大最亮的星星说是阿布,旁边稍小一点的是额吉。郑云龙顺着方向发现目光所及处的山下不远处是一片墓地,回头看到阿云嘎冒着热气的眼睛亮亮的,自己的眼眶也被它熏红了。

 

在长生天面前任何生灵都是渺小而脆弱的。

 

“愿长生天保佑阿嘎一辈子平安喜乐”男人手指交叉紧握着放在下巴颏处祈祷,因为紧闭双眼而蹙起的眉毛带点滑稽。阿云嘎不禁莞尔,踮起脚尖故作大人姿态,勉强一把揽过男人的肩膀。

 

原来身边的小不点现在已经到自己的肩膀了。

 

郑云龙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眼窝子变浅了盛不住任何眼泪。他听到少年用颇为宠溺的声音说“又哭啦,羞羞”,不小心笑出了鼻涕泡。

 

夜里起风了,他敞开外套将少年尚显稚嫩的肩膀反拥入怀中坐下,互相汲取着温暖聊到太阳升起。他们谈了很多,关于梦想,关于音乐剧,郑云龙说阿云嘎天赋很好,不应该在草原上虚度一生,应该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

 

 

08

他有幸跟着阿云嘎去看了一场蒙族婚礼。

 

俩人是踩着对歌的尾巴赶到新娘家的,新郎已经开始卸羊颈骨。因着伴娘的贪玩,中空处被塞了树枝,粗枝大叶的内蒙汉子感觉自己好像手握钢筋铁骨,好不容易才靠一股蛮力徒手掰断了这根金箍棒。

 

郑云龙本是不爱热闹的,可看着扒着蒙古包篷布兴奋挥动小拳头的少年,自己的心也跟着荡漾起来。

 

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出了蒙古包,阿云嘎当机立断带着他抄近路埋伏在必经之路上。他在前面跑得极快,郑云龙的目光却始终聚集在牵着自己的手上,谁也没注意到被呼啸过颊边的风烧红的耳尖。

 

不多时,远方的马蹄已卷起阵阵黄沙风驰电掣般驶来,你追我赶着速度极快,眨眼便掠过他们,阿云嘎甚至跟着往前跑了几步。新郎身手矫健,一马当先,奈何队伍后方有一个人被挑掉了帽子,只好折回来下马去捡。这阵功夫女方骑手们已呼啸而过。

 

少年边跑边将两手放至嘴边环成喇叭状用蒙语喊了句“加油”,不知道是说给谁的。

 

气喘吁吁地跑到新郎家时,那里已聚集了一批围观人群。新人绕蒙古包到了第三圈,下马后穿过两堆燃烧的火焰,是阿云嘎口中“接受圣火的洗礼”,走进特意点缀了大量天蓝色丝带的蒙古包。

 

里面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喝彩欢呼,婚礼的仪式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阿云嘎为了拔高视角趴在自己肩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因为过于专注,热乎乎的鼻息打在脖颈儿处,扫得他痒痒的。

 

郑云龙习惯了离群索居,总想着伶俜一人独活,守着岁儿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可在这一刻,他心里的未来步步都有阿云嘎。

当晚的梦是婚礼的主角竟成了自己,醒来直笑这太过荒唐。

 

09

郑云龙又去了一趟县里,回来后到阿云嘎上课的教室后面,透过玻璃盯着后脑勺看了好久,恍惚之间少年的身影与当年办公室里的老师重合了。

 

这晚的梦里阿云嘎哭着问为什么抛下自己,至于是哪一个,他早已分不清了。

 

挣扎着醒来,枕头上打湿一片,咳嗽止不住竟咳出了血。虽是凌晨可再也睡不着了,散步路过布龙湖。想着凋谢在湖面的月瓣,不知不觉中又到了阿云嘎家附近,干脆借助蒙古包顶探照灯洒下的光亮,一笔一划地用眼神描摹着少年的庇护所。

 

今天是草原难得的大雾天,使郑云龙得以借助水汽匿去身影。清晨起来放羊的阿云嘎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曾在外面站到天亮。

 

 

10

郑云龙最近已经第三次被阿云嘎发现眺望大海的方向了。

 

他偷偷绕道老师身后吓他一跳,在被骂死小孩后却嗤嗤的笑了起来。来自郑云龙的嫌弃他还是很享受的。

 

笨拙的小手勉强将草药团成花束的造型举到老师面前,“喏,给你的礼物。”

 

“这是什么?”

 

“从神医那里求到的止咳草药。”

 

郑云龙怔愣了一下,难得温顺地耷拉下眼皮问为什么。

 

“我看你老是咳嗽,”凑近男人嗅了嗅,没有熟悉的烟草味,“最近也没看到你抽烟了。”

 

“嗯,戒了。”

 

“戒了好哇,有利于身体健康。”阿云嘎笑嘻嘻地踮脚摸了一下郑云龙的头,随即一溜烟跑去上课了。

 

“喂!你这个没大没小的死小孩别跑!”

 

他的脸红不是因为温带季风的气候,而是因为那天的太阳不忠,出卖一九八五年的夏末心动。

 

 

11

寒风吹彻的日子,病也往往来得又急又重。

 

郑云龙病重的消息让人猝不及防。

 

冬日的草原总是劲风冷冽,却吹不散灰蒙蒙的天色。阿云嘎感觉骨头缝里开始结冰,冰碴不断膨胀,自己快要裂开了。他跑的很急很快,但跪在床前的时候老师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他憎恨自己的愚钝。

 

老师开始意识不清了,看到他后却还是挣扎着坐起来,颤抖的手指着阿云嘎的鼻子说音乐剧和梦想,又笃定他不只14岁,应该是41岁,又流着泪说自己喜欢他,很后悔毕业时没告诉他,直到撑不住重重倒下了,嘴里还一直念叨着阿云嘎。

 

阿云嘎爬过去握住老师的手不停地说“我在,我在”

 

最终郑云龙带着微笑离开了。

 

 

12

郑云龙走后没多久,阿云嘎为给家庭减负便去当了兵。音乐剧的梦想好像已经被他抛掷脑后,进文工团是他最后的坚持。

 

有时候也想怨长生天好不公平,夺走了他太多。

 

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过久了,愈发想不通自己为何囿于这十丈的人间,萌生了第二天清晨去投湖的念头。

 

当天晚上郑云龙入了梦,牵着他的手蹚过缓缓流淌的莫尔格勒河,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他好像乘着歌声飞起来了,轻松飘过呼尔巴什格常年积雪的山顶,直到误入了疯子的花园。于是他说:

 

“去北京吧。”

 

然后阿云嘎就醒了,窗外的日出一如当年和郑云龙一起看过的,阳光撒过的地方迷茫霎那烟消云散,他听到了来自几千里之外的心跳。意识到追寻梦想并不可耻,于是他也说:

 

“去北京吧。”

 

 

13

艺考面试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骆驼似的男孩,只是没曾想会和他一个宿舍。

 

相逢总是在九月。

 

“你好,我叫郑云龙,来自青岛。”夏末拿着冰镇汽水的少年如是说,给自己的岁岁长相思画上了句点。


——END——



写文不易,跪求三联

欢迎小伙伴们来评论区找我玩吖~

评论

热度(22)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